日头已经渐渐更高了,地上的两个人影渐渐缩小,背对阳光的李贤很是惬意,而正对阳光的长孙延不但满头大汗,而且人也不可抑制地发起了抖。虽然不时有阵阵微风吹过,但却解不了这边厢的燥热,更解不了长孙延心中的恐惧,甚至是四周那绿茵茵的高大乔木,也仿佛成了蠢蠢欲动的憧憧黑影。</p>

他是长孙家的嫡长孙,他的父亲是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,流放岭南之后就被当地县令奉密旨杖杀,这是他千方百计方才得到的消息。好在他的生母长乐公主死得早,否则看到长孙家遭劫,大约也会恼恨而亡。他千辛万苦方才脱离了满是瘴气毒雾的岭南,绝对不想死,也不想再体会一次长流的滋味!</p>

“殿下难道要赶尽杀绝么?”</p>

从长孙延的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软弱的话,李贤若是还不明白对方已经放软了态度,那就是真正的傻瓜了。长孙家虽然败落了,但是他老爹还是很有“仁义”的,所以,将来指不定哪天想起这位死去的娘舅——死人是没有威胁的,对死人大度还能得到好名声——到时候少不得给点甜枣之类的东西安抚一下,而作为嫡长孙的长孙延就是受益人。</p>

这样的人杀了没用,养起来却有用,尤其是拿到把柄再养起来就更有用!</p>

“我刚才可是称你表兄来着,似乎是你自己不承认吧?”</p>

见长孙延那张脸要多尴尬有多尴尬,甚至还隐藏着几分恨意,李贤便更觉得笃定了。要是对方打蛇随棍上说什么恩怨都过去了这种话,他反而会觉得虚伪——他老爹老妈联手,可是杀了长孙家一堆人——而以这年头人的逻辑来看,他老妈估计会背了一多半怨恨,毕竟,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是因为立后而产生的升级事件。</p>

“我刚刚言语过激,还请殿下恕罪。”</p>

好嘛,终于低头了,虽然态度很生硬,但毕竟是识时务之辈,那就好办了。李贤心念一转,便伸手虚扶了弯腰行礼的长孙延一把,见其直起腰之后,两眼都是警惕的目光,他顿时无趣地耸了耸肩。清了清嗓子,他便慢条斯理地道出了一番话,而就是这番话,使得长孙延甘心情愿地走了,浑然忘了自己还有一个“未婚妻”留在这里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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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付完了长孙延,李贤便耸耸肩朝碑林中喝道:“行了,老盛,该出来了!”</p>

不远处一块高高大大的石碑后头,盛允文敏捷地窜了出来,额上满头大汗固然不用说,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。打从李贤现身的时候起,他就一直躲在那边,负责一有状况就出来接应,这一藏就是小半个时辰,甚至连一口大气也不能出。</p>

李贤快步走上前去,见盛允文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似的,心中颇为欣慰。不得不说,这种事情现如今他身边还只有一个盛允文能干,张坚韦韬其他的事可以,蹲守接应绝对不行。</p>

“今天辛苦你了!”</p>

拍了拍盛允文的肩膀,随手递过去一块帕子,李贤便转身朝刚刚众女退避的方向跟去。而盛允文微微一怔,用那帕子使劲擦了一把汗,亦快步跟上,右手却仍是搭在剑柄上。虽然仍是往日那副警惕的模样,但他心中却在为刚刚的对话而震惊不已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