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眼里的青椒只有两种,甜的和辣的。她一直是个简单的人,用这样直通通的方式来给生活中的事物分门别类,是她的思维定势,一如她心中的感情,爱,抑或不爱,那种暧昧或隐忍,是不适合她的。</p>

扎着碎花围裙站在水龙头前,她细细剥洗一只只肥厚敦圆的甜椒。今天是她第一次买甜椒,在用指甲剔去里面的筋时,她才知道,甜椒有着鲜美的汁水,是头儿尖尖皮儿薄薄的辣椒无法相比的。</p>

把剥好的甜椒铺在菜板上,她把它们切成细长的丝,葱翠的绿,好看地摊在面前。再剁上细碎的黄瓜丝,加少许的醋和盐,清爽可口,应该能增加躺在白色病床上的他的食欲吧。她一直喜欢色泽鲜艳的蔬菜,青碧的,橙红的,酱紫的,看着就养眼,一如他表面小小的虚荣。可是她爱他,因而也纵容了他的虚荣。</p>

现在她不得不为她的爱做最后一次努力。她心态平和地切着青椒丝,吃惯了辛辣的青椒,她希望他有机会明白,青椒也可以有一种清淡的甜,她要他自己醒悟,什么才适合他的口味。</p>

刚刚有爱的时候,她笨拙地翻着花花绿绿的菜谱,照着上面花样繁杂的菜式一样样地做。她站在厨房里尖细着嗓子叫,下一步放什么?他坐在客厅里,盯着屏幕上的贝克汉姆,看一眼小贝,再看一眼手中的菜谱,也叫回去:放茴香!</p>

这样次数多了,他就厌烦,嘟囔着,我宁肯不吃佳肴。唉,LP,我教你一道懒汉菜吧。懒汉菜?她惊笑,只听过有连鞋带也不用系的懒汉鞋。他不理她的讥讽,两句话就道完了菜的做法:先放油和盐,再把辣椒整个搁锅里。完了?等着听下文的她追问。完了。他的眼又定在魁梧的小贝身上。于是,她学会了这道最简单的菜式,虎皮青椒。</p>

做虎皮青椒,必得用极辣的尖椒,浅绿的颜色极薄的皮,出锅后辣味儿才足。</p>

第一次下厨时,她怕吃饭时辣得涕泪全流,所以用长长的指揪下青椒蒂。在指尖触及椒肉的那一刻,她已被这浓浓的辣熏得连打两个喷嚏,手指有飕飕的凉意划过。她蹙眉,还没下锅就辣成这样子,怎么吃得下口啊?</p>

更惊骇的还在后面,随着一只尖椒蒂被剥下来,她在半秒钟内变成失控的门铃,厉声尖叫起来,把手里的尖椒一抛,人就往外疾奔,在窜到厨房门口时却在瓷砖上打了个趔趄,人猛地往前一扑,重重地磕在门框上。他惊得手一颤,遥控器掉到地板上,摔了个稀里哗啦。他不管,跑过来抱住她,怎么了怎么了?一只虫子!她瘪着嘴呜噜着。天哪,至于吗?他也一**瘫坐在地上。</p>

她尴尬地揉揉眼,说了句,我又不是故意的。刚说完,泪就哗地淌下来,如决堤的洪水。他挠一挠头,不就是跌了一跤?这也值得哭!她不理会,伸出纤纤的指在他眼皮上抹了一把,他才惊叫着跳起来,也止不住地流眼泪。她眼圈湿湿的笑,你才丢人,大男人还哭鼻子。原来,指上的辣也是可以传染的。他半眯着眼摸进洗手间,绞了块冷毛巾递过来,冷敷一下,一会儿就好了。</p>

后来她才知道,再辣的青椒,种子也是甜的,那是虫子的最爱。</p>

渐渐地,她喜欢上虎皮青椒,也习惯了这份毫不掩饰的辣。常常在外奔波一天后,他倦得没了胃口,于是她就炒一盘虎皮青椒,很下饭。俩人对着脸,鼻尖眼眶红红地流着泪,是一种很家常的幸福。</p>